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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朗回忆父亲汪曾祺: 说说我们家“老头儿”

  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杂志    发布日期:2021-03-24   点击量:

汪曾祺(1920-1997),中国当代作家、散文家、戏剧家、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,著有《受戒》 《大淖记事》 等。汪朗,汪曾祺长子,散文作家、美食家、资深媒体人,著有《食之白话》 《老头儿汪曾祺:我们眼中的父亲》等。

爸爸一向主张父母与子女之间应该平等相处,从不讲究什么父道尊严。他甚至还写过一篇《多年父子成兄弟》,说什么“我觉得一个现代化的,充满人情味的家庭,首先必须做到‘没大没小’。父母叫人敬畏,儿女‘笔管条直’最没有意思。” 所以“老头儿”,成了他在家中的“别号”。

我们家老头儿写作,有这么一个特点,开始不动笔,就在那瞎想,谁都不理。我们家里人就说老头儿又在直眉瞪眼。那时候家里有一个破沙发,每天早上起来吃完饭他就坐在沙发上,沏一杯浓茶,两只手端着闭目发呆,有时候可能半个小时,有时候可能四十分钟,觉得想好了再去铺纸拿笔。他写东西不愿意想到哪儿写到哪儿,而是打好腹稿以后再动笔,所以他能够写得比较流畅跟这个习惯也有关系。他写剧本的时候,一个场次的对白、唱词都能够背下来,然后才动笔。他修改《沙家浜》剧本时还没有电脑,都是写出纸稿以后送到打字室,先打字然后再油印。结果打字员把他的一个场次的稿子丢了,找不着了,他还安慰人家,说没事你慢慢找,实在找不着我给你闭着眼睛重写一遍,最后还是找着了。

他写东西还有一个特点,用语特别讲究、较真。《汪曾祺全集》里有一篇文章叫《说短》,里面写为什么小说要写短,因为大家生活这么紧张,现在的人看小说都是一手拿着汉堡包或者芝麻烧饼,吃一口看两眼小说,你不能给他那么多的废话,大概就是这个意思,那是他1982年写的。那时候国内没有汉堡包,肯德基、麦当劳都没进来,他那个汉堡包不知道哪来的。他认为用汉堡包能够体现现代社会的特点,但是当时报纸的编辑可能觉得汉堡包太洋了,给改成“面包”了。他这个不乐意,他说用汉堡包一个是有时代感,巴尔扎克那时候也有面包,狄更斯他们都能吃面包,而且他说这个面包吃了噎着,光吃面包不行啊。他就一直在那嘟囔。后来这个文章收到一个集子里面,他坚决把这几处“面包”都改回“汉堡包”。他的遣词造句,在某些时候是非常较真的,这也是形成他作品风格的一个原因。

他的创作本事我们是学不了的,而且他也看不上我们,也没教过我们。我记得特别清楚,我妈一般都是把我这个儿子看得比较高,而且老想有所成就,就跟老头儿说你教教他,你都这么大名气了。他从来不说一句话,有时说急了,就把脖子一拧,说我写作的时候谁教过!明白了,这是说我们朽木不可雕。你不能跟当爹的较这劲不是,所以在写作上,他真的没有教过我们,我们也没有从他那学过什么,起码没有什么秘籍。但是从这种日常的接触上,也能够了解一些东西,有一些体会后,只要自己慢慢地认真去练就行了。

他曾经引用过他老师沈从文的话,大意是再蠢再笨的人,如果真正能够专注一件事,专注二三十年,总能够有所成就的。我们就按照这个路子去做,写不出就慢慢来,折腾折腾,来回来去的,好像还写了那么两篇东西,也仅此而已。

我觉得,我从他身上学到的最基本的东西就是精神层面的东西,一个是认真做事,一个是平等待人。认真做事是学习他在创作上不马虎、不苟且而且较真的劲头。不一定是写东西,做其他事情也要有这种认真的劲头。另外一个是平等待人,不管是当官的还是一般的人,不会因为你的地位低我就看不起你。他始终用平视的视角去观察事物进行创作,这可能也是他的作品能够得到更多读者喜欢的一个原因吧。(本刊记者宋梁缘根据汪朗先生的讲述整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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